是他一贯主张文艺脱离政治,强调艺术至上,不忍心黑暗、腐败、罪恶、战争来摧毁他构建的艺术宫殿,粉碎他抽象的人性美的追求。看来,“边城”是大城市的对立面,是“中国另外一个地方另外一种事情”,而沈从文也另辟蹊径,给小说艺术创作提供了另外一种艺术另外一种写法,以抒写自然的人性为题材,远离社会丑,尽显人性美。“人性,作为文学创作的永恒主题”,在沈从文笔下得到了最充分的阐释。从这一角度来说,他成功了,因为《边城》的很高的艺术性掩藏了小说展露生活真实的本质,那无尽的爱与美的享受和熏陶淡化了人性的丑陋与阶级性,使我们很自然地抛开社会政治经济的因素,从文学艺术本身(即伦理道德)来审视它的辉煌价值。
沈先生曾经说过,文章不要为阶级斗争而活,要为三个基本概念:“生命”“美”“爱”而生,力图以此统一从个体生存到社会文化建构的宏大体系。故而文学评论家认为:悬置一切文化存在、社会现象,从个人体验出发,确立或发现一个抽象而永恒的“生命”本质,是沈从文这一时期全力以赴的总主题。
翠翠是从文心中爱与美的结合点,也是释放点。翠翠对祖父的爱带着一些任性、一些娇气与深深依恋,而对天保兄弟的爱则带着少女的羞涩和幻想以及一个青春少女的躁动不安。从整部小说来看,翠翠似乎一直生活在一种梦幻中,她只能在梦中才能品尝到爱的甘露,而现实却似乎离她很远,于是便注定了她只能凄凉地守候,孤独地等待。从翠翠身上,我们也看到了苗族青春少女外显的那种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与追求以及内在于生命的隐痛和孤寂。如朱光潜所说:“它表现受过长期压迫而又富于幻想和敏感的少数民族在心坎里那一般沉郁隐痛,翠翠似显出从文自己的这方面的性格。”《边城》展示给读者的是纯净自然,展现出一个诗意的自然环境与人类社会,一种和谐的生命形态。在《边城》中,生命是那样的命中注定、脆弱隐痛而倔强不屈,美丽是那样孤独寂寞、泽被后世,爱是那样的纯真无私、执着深沉而含蓄。
二、为新妇作,源源动力
据汪曾祺回忆,沈先生在青岛崂山北九水看到一位带孝乡村少女,并对三姐说:"这个,我可以帮你写一个小说。”这便是从文创作《边城》的最初动机。可以说,沈先生笔下的翠翠可以说是为取悦身边的新妇而塑造成形的,而青岛崂山见到的这个带孝乡村少女该是翠翠形象的一个重要来源。
另外,又据他在《湘行散记·老伴》中回忆说,“我写《边城》故事时,弄渡船的外孙女,明慧温柔的品性,就从那印象得来”。看来,绒线铺小女孩也是翠翠形象的一个重要来源。于是他“一面让细碎阳光洒在纸上,一面将某种受压抑的梦写在纸上”,翠翠也就注定如此而生了。从文说:“我最懂女人心了。”确实,《边城》里面最难写,也写得最成功的人物,是翠翠。而翠翠形象可以认为是以上三个人的集合体。
翠翠是一个天真善良、聪明乖巧、温柔清纯的少女。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湘西的清风白日、晓露夕霜造就了她一个壮健的躯体;茶峒的青山绿水、古朴民风给了她一双碧玉般清澈透明的眸子;碧溪岨的竹篁、白塔和爷爷的渡船又给了她一颗绝不世故的赤心;酉水、小船载满了她那少女的悠悠岁月,也见证而且守候着翠翠梦里为美妙的歌声和山崖上的虎耳草牵引了灵魂的纯洁、热烈而执着的爱情。她与祖父相依为命,对祖父关怀备至。时值怀春,在她那逐渐成熟的生命中,祖父的爱远不能满足她焦灼渴望的情感需求,尤其是日已迟暮,晚景渐凉之际,内心骚动不安的爱情,却“不能像雀子、杜鹃、泥土、草木、甲虫那样热烈勃发”,故而“觉得好像缺了什么,心中有些儿薄薄的凄凉”,于是极喜欢一个人傻傻坐着,“会莫名其妙地哭起来。”
从文通过外貌、语言、行动和心理等展现翠翠性格、品质和内在思想感情的美。翠翠天生丽质,自然脱俗,纤尘未染,是边城山水淘沥滋育出的一颗纯美珍珠,更是数千年中华民族勤劳勇敢、孤寂善良、无私无欲传统美德熏染出的一个景泰蓝。她爱哭、爱做梦、爱静、爱坐、爱听歌,尤其是“爱坐”在文中随处可见,如“坐在家中屋后白干塔下”,“坐到那白日里为强烈阳光晒热的岩石上去”,以及溪边、崖边、矮条凳上、月光下,这些无一不让我们感受到这是一位恬静悠然的湘西少女,但作者通过对话与心理刻画,让我们看到她平和宁静的外表下火山喷涌般的激情、九曲黄河般的情感波澜,热烈地感受到怀春少女的青春活力和超脱世俗功利的封闭的人性美,从翠翠身上强烈的发散开来。翠翠的出现有其必然性,它是沈先生情感饱受压抑的快意释放,是他“爱与美”理念的又一次升华,是借以献给新妇、献给中华传统美德的一份厚礼。
三、性格使然,积习难灭
沈从文的家乡“凤凰”地处湘西沅水流域,是湘、川、鄂、黔四省的交界,土家、苗、侗等少数民族聚居区。沈从文具有苗族血统。年幼的从文十分聪颖好动,他因经常逃学而不得不多次转学,逃学被发现时还要受到学校与父亲两方面的处罚。然而家乡的自然风物深深吸引着他,他与童年的玩伴流连忘返于家乡的山水之间,让优美健康的个性之花在凤凰的乡村自由的盛开,花开不败,童心未泯,积习难灭。
智者爱山,仁者乐水。从文活脱脱一位大智之人,更是一位仁义之人。他自幼便和水结下了不解之缘,踏水而来,玩水为乐,顺水而行,遇水则止,离水则忧,无水则伤。
沈从文自幼便陶醉在对于水的联想之中:“我感情流动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给予我的影响实在不小。我幼小时较美丽的生活,大部分都同水不能分离。我的学校可以说是在水边的。我认识美,学会思考,水对我有极大的关系。”沈从文与水确实有着不解之缘。高小毕业后,沈从文还不满15岁,即置身行伍,到人世间去“读一本大书”。其后数年间,他随当地军阀部队辗转沅水流域各地。沈从文这样谈到家乡的河流:“我在那条河流边住下的日子约5年。这一大堆日子中我差不多无日不与河水发生关系。走长路皆得住宿到桥边与渡头,值得回忆的哀乐人事常是湿的。” 可以想象,从文撰写《边城》,久久难以湮没的恋水情怀,永难解开的乡土情结应该是他写作的源源动力,是他写成至真至纯至情之文的坚实保证。
从文说,“我虽然离开了那条河流,我所写的故事,却多数是水边的故事。故事中我所满意的文章,常用船上水上作背景,我故事中人物的性格,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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