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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课堂教学现场化”
吴礼明
【提 要】“课堂教学现场化”是对传统课堂教学的一次革新。与那种把课堂作为备课的简单重复的传统教学相比，它将教学重心由事前的备课转移到教学现场的即时运作，强调课堂的现实生成和直接生成更加注重对课堂规律的认识和探究。
【关键词】课堂教学 现场化
课堂是一个开放的系统，它牵涉到人的因素，包括学生和教师；也牵涉到物的因素，包括教室内的设施、媒体、时间、空间以及一定的自然环境；还牵涉到精神因素，包括课堂上的人际交往、心态、情感、评价、舆论、观念等。“课堂教学现场化”就是教师在课堂上凭依自身的素质，根据教学的具体情境（或创设情境），把“教”与“学”中人的、物的、精神的诸多教学因素有机地组合起来而生成的一种教学方式。
一、“课堂教学现场化”的内涵
长期以来，我国的教学理论一直把教学过程当作一种认识过程，但并没有对教学活动获得一个透彻的认识。如对“学生因素”就缺乏深入分析，在教学过程中，学生被认为是在教师的领导下去获取知识的教学对象，而知识又“仅限于间接经验或书本知识”。这一认识过程虽然可以帮助学生接受、发现既有的知识，却不能培养学生的创新能力。现在，这种″唯知识价值论”的教科书的知识逻辑体系、教师的灌输式、学生的唯书唯上的以机械的“现代主义”或“现代性”课堂教学，正日益受到批评。
与现代主义相比，在以人际沟通为主的崇尚多元性和差异性的后现代主义看来，认知不是主体对客观世界直观的、理性的反映过程，而是主体与主体之间的理解和合作，是主体与客体之间的沟通和对话，是个体主动建构的过程。知识不是对客体自身属性或外部环境的反映，而是在外部客观刺激和主体认知结构相互作用下而不断建构的结果。这样，“后现代知识观”使知识与客观实在不再是一种一一对应的关系，而是表现出多元化、不确定性、动态生成性等特点。①
“课堂教学现场化”理论以此作为立论基础，研究课堂教学的多种因素及其相互关系，探求如何有机组合所有这些因素，从而把教学的重心由“事前的备课”转移到对教学现场的即时运作，强调课堂的现实生成和直接生成。“课堂教学现场化”是对那种我们所熟知
的“以备课（计划）为中心、以授知为目的”的传统教学的一次质的革新。
二、“课堂教学现场化”的特征
“课堂教学现场化”注重课堂与生活的交互转化，课堂各因素之间相互作用与和谐共进，最大限度地实现教师和学生个体的进步与发展。其突出特征有二：
（一）强调教育活动的动态生成性、教育目的（或教学目标）的间接性，突出教育过程的生命性。
“课堂教学现场化”不严格规定教学的目标、教学的具体步骤与课时计划分配及教学的重难点等机械的上课操作程序，而注重于教学的动态过程，使“人”的教学在更多的教育因素的作用机理里穿行。如果说，过去的教育活动因其直接的目的性、严格的计划性和前提预设性，教育者并不关注教育过程本身，那么，“课堂教学现场化”把目光锁定教育过程本身，特别强调教育活动的“动态生成”。而关注教育过程，就意味着要充分考虑“参与教育活动的双方都是具有能动性的人”，就要考虑“影响和参与教育活动的诸多复杂因素”，把握和选择教育发展的多种可能性，从而促使新的状态不断生成，并影响下一步的发展。在这里，原来直接的、静态的教育目的就被间接的、动态的生成性目的所代替。这种教学形态，正如叶澜教授所描述的那样，“它是生气勃勃的，极富动态性的。教师对教育过程的高超把握就是对这种动态生成的把握，其教育能力可以说已上升到教育智慧的高度。突出了教育活动的动态生成性，同时也就突出了教育过程的生命性。”②
（二）注重形成课堂的“公共话语空间”。
所谓课堂上的“公共话语空间” （人文情境），既不是教师的强势话语，也不是学生的群堂雀噪。它是有序的，民主的，和谐的。“每一个活动主体都是自由而平等的，所以公共话语不可能由某一个或某一些主体以强力压制的方式使其他主体屈从于自己的话语权力而获得，也不可能由主体通过单纯的话语的外在表白或者自我攀谈式的内心独白而获得。”“公共话语的形成，只有通过众多的活动主体在各自的言说或者话语表达的基础上自愿地进行对话式的交往实践才有可能。”③ “课堂教学现场化”也就意味着通过有序、民主、和谐的教学为每一个人提供“公共话语空间”。
下面我以李镇西老师教学《冬天》为例（见《教师之友》２００３年第６期。编者注）来说明上述两个特征。首先，在这节课中，李镇西特别强调教育活动的“动态生成”。他说，“不追求我讲了多少，而追求我引导学生自己悟出了多少”，“哪怕学生只领悟出了５分，也比老师灌给他１０分强！”他注重的是在思想上“点燃”学生的“火炬”，从而让他们去对课文“深刻的领会”、“精彩的分析”，并提出“独到的见解”。他坦然地说，“尽管问题越来越多，但我的任务并不是把你们所有的问题都解决，我也不可能都解决，刚才同学们提的许多问题都不是我解答的。我的任务是开启你们思想的闸门，点燃你们思想的火炬！让你们真正‘读进去’。”④ 那种直接的、知识性教学目标不再是课堂重点，学生个体的“生命”状态得到充分关注。
其次，就课堂的“公共话语空间”方面来说，他注重“营造一种平等和谐的对话氛围，让每一个学生都拥有舒展的心灵、思考的大脑，然后让感情融汇感情，让思想碰撞思想”。对此进行分析，我们发现它有这样一些特征：一是众多独立的复数主体（即教师和学生）的同时“在场”，彼此言说与对话，构成一个由各种复杂的人与人（教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织就的意义空间；二是它所面对的乃是基于个人的具有普遍性的公共利益（教学相长和学生的健康成长）；三是它是开放的，公开、平等而自由的讨论与对话使得参与者相互激发，促成不同观点的碰撞、互补、融合，对话双方都从中受益。
三、“课堂教学现场化”的突破
相对于传统的课堂教学而言，“课堂教学现场化”有三点突破：
（一）加深了对现代教学中师生关系的全面理解
就师生关系来说，过去我们课堂教学中只考虑师生授受关系。事实上，师与生只是两极，在两极之间还存在着丰富的可能性。在“课堂教学现场化”思考中，还应当考虑几十个学生之间的关系、教师与这几十个学生之间的关系。另外，传统的课堂只以“讲解”为主，不及其余。而课堂教学现场化则意味将课堂的一切因素纳入视野，教师要做很多的事情，比如缓解课堂紧张的气氛，拉近师生间的距离，融洽师生关系，等等。在课堂上，一个精明的教师总是注意跟随课堂的具体情势作出相应的变动。他让学生提出问题，又让学生来帮助解决问题，让学生之间的交流与合作得到充分的体现；他总是想方设法激活学生，挖掘出学生发展空间的无限可能性。⑤
有人说， 随着口传心授的教育“农耕时代”淡出视野，新课程的春风吹到身上，我们猛然发现，课堂不再属于教师独霸的天下，它是师生共同成长的土壤，是师生焕发生命活力的田园。课堂教学的非预设性和不确定性日益鲜明。许多教师对此都深有体会，精心设计的教案往往难以实施，常常不得不根据课堂情境临时改变教学设计。
（二）做到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教学的统一
举个例子，有人读《红楼梦》会流泪，几百年前的《红楼梦》和现在的读者有什么关系呢？这是因为读者从中读出了某些和自己感情相通的东西，所以要流泪。这叫“读出了自己”。⑥“读出自己”，就呈现出“合目的性”的“主体价值需要”。“合目的性”里有教师的主观意图，但更多的是主体价值的需要，在“教师中心主义”那里，“合目的性”以其直接性、主宰性的面目出现，有人形象地喻之为“学生心灵的屠宰者”。“合规律性”就是要充分考虑实现教学的途径与方法。课堂教学现场化，就是避免“主宰屠杀”式地“合目的性”，而是把教师的“目的性”体现在教学过程之中，以隐性方式显示它对客体的调动与整合，为满足学生“主体价值需要”而“推波助澜”。这就势必要求合理地有机组合各种教育因素，“合规律性”地实施教学。
还是联系李镇西教学《冬天》来分析。在李镇西具体而细微的课堂“操作”中，突出“对话”，突出师生互动和随机性，可以说他的教学做到“现场化”了。在他的课堂里，教学的资源得到合理的配置，彻底地改变了过去的那种课堂表面“热闹”而肤浅的做法。作为执教教师，他的作用似乎只是这个课堂的管理者与调节者，课堂真正成了一个学习与交流的场所——学生自主地建构知识与养成品行——而不是一个会场、听堂、闹市或单口相声场。在这里，教师有随机而动的敏感，有深入开掘的企图与预想，但并不替代学生之间的思想与交锋；教师的功能由过去的主宰型（包办）转向导师型，引导着学生去思考，只是在到了一个关节点的时候，学生的思想障碍过不去，才予以轻轻点化，起一个逢山开道、遇水搭桥的作用。李镇西先生说他多年来“一直有意识地追求‘大写意’的课堂教学风格和行云流水的节奏”，这可以看成是课堂教学“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有机统一的别样表达。
（三）重视教学过程中偶然性因素的作用
传统理论认为，必然性决定事物发展的前途和方向，在事物发展过程中居于主导地位，这就必然导致我们在理论研究和现实生活中只重视必然性，而忽视偶然性，只习惯于在自认为已确定的必然性中妄下结论，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偶然性、如何去把握机遇。其实，必然性和偶然性是一个变量，随着人类对客观世界的认识的不断拓展，把握在人类手中的必然性或相对的必然性会不断增加，即过去认为属于偶然性的会逐渐转化为必然性。
很久以来，对课堂上诸如“教室里飞进了麻雀、女生的笔盒里被放进了虫子”之类变教学事故为教学故事的技巧，一直被人们称之为“教学艺术”，这是变此“偶然”为彼“必然”的精彩例子。时常，在课堂上学生迸发出来的火花，并非教师在课前所能预料到的。如果教师及时抓住并调整原来的课堂设计，倒能成为课堂的亮点所在。而这，正是“课堂教学现场化”题中应有之意。
四、澄清几个问题
（一）“课堂教学现场化”不等于随意性，也不是课堂上的放任自流。 “课堂教学现场化”抛弃了传统上课的“背课”式教学和教学过程中完全忽视教师和学生的个体价值的做法，希望把握人与物质及精神的相互关系，透过对这些形形色色的因素和关系的把握，进而从宏观上把握课堂。提出“课堂教学现场化”，其目的就是要让教师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研究课堂规律上。但如何控制教学目标和进度，尚需认真思索。
（二）“课堂教学现场化”并没有取消教师的“主导作用”，相反，对教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果没有过硬的知识和学问的根底以及相应的现代教育观念，就不能应对“课堂教学现场化”的挑战。
（三）“课堂教学现场化”并非不要备课。传统课堂教学多年来一直走着固定的模式：教师课前背课，上课则完全成了一种课前背课的重复。这种以知识性为主的备课，备多少，讲多少，并且太注重于教学的知识性目标，教师上课成为苏霍姆林斯基所说的“紧张地回想事先准备的讲解过程”，⑦忽视了课堂教学的随机性和多样性，从而使课堂单调乏味，不能体现出生命和灵魂的碰撞与升腾。课堂教学现场化当然需要备课，但与传统的那种目的性单一的为某堂课而备的备课方式相比，更强调教师平时的积累。
【注释】
①张天宝、王攀峰《知识观的转型与课堂教学改革》。
②⑥叶澜《更新教育观念，创建面向２１世纪的新基础教育》。
③姚建宗《法治与公共话语》。
④⑤⑥《我教＜冬天＞的前言、教学实录和后记》。
⑦《教师的教养》。
后记：千呼万唤始出来
今年初，我读苏霍姆林斯基《教师的教养》一书，书中论述的两种备课方式引起了我强烈的共鸣被他否定的一种备课方式是照着教科书准备内容，甚至能把上课内容背出来，备课也是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思路和教材内容上；另一种就是他所肯定的，也就是按照教学大纲而不是照着教科书备课，写入教案的不是要讲述（讲演或解释）的内容，而是在学生身上的、他们脑力劳动和所遇到的困难上的细节。苏氏所肯定的这种备课方式好像一下就点燃了我的探究欲望，其实这种想法多年来也一直在我的内心里朦朦胧胧地蠢蠢欲动，于是，我开始有意识地进行自己的实验，这就有了很多以问题而不是以知识点为经纬线贯穿整个教学过程的新教案。我觉得这样的备课很好。其优点是，老师要备学生，至少要考虑到几种可能的情形，而不是一堂课直奔目标，机械到底。
今年２月我有幸主持《镇西茶馆》的学术沙龙稿，在撰写《对话情境教学的态度与方法之管见》一文中，我提出了以下一些观点：１．课堂模式宜以动态的方式进行；２．教师要创设课堂的环境，营造气氛；３．不断建构学生“自治”型学习机制。但当时还没有考虑把课堂“参与到更有随机性的事件之中来”，后来感到“对话式的课堂由于事先没有固定教案而给操作带来很大的不便”，对这个问题我又做了进一步的思考。
真正促使我不断深入思考的是美伊战争。我在初稿《追求课堂教学的“现场化”》中甚至把它作为写作的直接触点。在美伊战争中，中国的媒体操作方式由过去的采编报道脱节向现在的现场采编播报一体化转变，这就暴露了很多的问题，譬如我们的“专家”不能对战局做出真实、准确的判断。由此我联想到我们的语文教学也存在类似的问题。现代社会要求于学生的语文能力也不应该仅仅是“知识的”，而是即时反应的“能力的”。语文教学无疑应该应对这一要求。一开始我还只是认识到我们的传统备课有问题，以为课堂教学远不是抱着一本教参、一套答案就能解决问题的，因此，我就研究备课。恰好在“教育在线”上，我见到李镇西老师的《我教＜冬天＞》的教学实录。在没有任何备课资料、也没有任何参考资料的情况下，他成功地“把学生调动起来，真正形成师生之间、学生之间的对话”。这给我很大触动。初稿很快就有了，我将它发在教育在线和中国语文网论坛上，《教师之友》的编辑认为，“课堂教学现场化”是一个“好的观点”，要求我对它进行挖掘。
于是对这个问题，我又进行了比较深入的思考。我想，我们的课堂必须破除机械因果论的影响，所以，我想到了随机事件与或然论。但是，因为把握不好，所以就另找他路。我知道理论界对“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必然性与偶然性”早已有比较新的论述，所以朝这方面思考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与此同时，我对传统课堂的弊病也作了批判，并展望了新课堂的种种美好的情形，也对网络时代教师的作用进行了一些描述。这些思考奠定了以后成文的基本格局，但正如编辑所说，“在语言和逻辑上都有很大的问题”。
第三稿的修改动了“大手术”，主要针对“语言和逻辑”。接着是四稿、五稿，不断地阅读、思考，再修改，再补充。后来该文又托桂维诚和唐锋卢两位老师看了，考虑了两位老师的意见，这篇文章才有了比较充实的内容，在语言和引文上也更像一篇“规范的论文”了。直到第六稿，“课堂教学的现场化”的命意才在千呼万唤中浮出水面：“‘课堂教学的现场化’就是教学重心由事前的备课转移到对教学现场的即时运作，它强调课堂的现实生成和直接生成。”
在此，我要感谢唐锋卢先生和桂维诚师的纯美的人格和助人的高怀。
当然，就“课堂教学现场化”，如网络环境下对教师的素质要求，如何控制教学目标和进度等，我还要进行深入的思考。所以，拙文《试论“课堂教学现场化”》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开始，敬希更多的同仁来共同关注这个话题。
（本文发表于《教师之友》2003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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